大江山记事(十四)


第十四章:


大约是烈日当头,昏昏欲睡的午饭后的时间点。紫槐捏着一目连送的风符,站在原地,与一目连再次道别后,神龙冲她吹了一口气,她就一路轻飘飘地被吹回了山下。

树是一种擅长隐匿气息的妖怪,当紫槐晃晃悠悠地来到回见的地方时,酒吞和茨木头靠着头,倚在一颗大树下悠然酣睡,身边倒了几个空空的酒罐子,显然是喝了不少,醉意上头混合着睡意,强大的两只妖怪竟然连紫槐的靠近都没有察觉。

“就这么在这里睡可是会着凉的呀。”紫槐接过帚神送来的毯子盖在两妖身上,对着静候帚神和涂壁道:“不要打扰他们哦。”帚神点点头,和涂壁一起守在不远处。紫槐待了一会儿后,估摸着他们还要再睡一阵子,决定起身去散散步。

这片林子的边缘是条河,过了河就到大江山脚下的红枫林。枫林的叶子并没有全部变红,有的地方还是青色的,像是未熟透的果子,充满了希望。

河水向中心汇去,形成湖泊。湖泊的边缘,有人搭建了一个小小的码头,还有挂着晴天娃娃的亭子。湖水平静,清晰得可以映出人影。风吹来的枫叶在湖面旋转、飘荡,似乎是在迷茫着什么,但依旧顺着水流的走向履行着已知或是未知的命运。水蓝色的羽织平铺在码头的边缘,紫槐坐下来,木屐才刚刚触及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升起几丝玩心,轻轻踩着涟漪,看着它一圈又一圈,从这里出发到达终点又回来。

风吹来一阵阵凉意,几片泛着青色的红叶滑过紫槐的发丝,在半空中飘忽两三个圈,晃晃悠悠地落下,荡起新的涟漪。

紫槐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啪”的一声,有什么棉布制成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回头看到的,是一个黑色头发的布娃娃,模样和普通的五岁孩子差不多,穿着一件蓝底红边的和服。不过并不合身。似乎是因为踩到了过长的下摆,才会用以脸撞地的姿势摔倒在地上。

“需要帮忙吗?”紫槐问。

娃娃抬起头,露出一双用纽扣制成的眼睛。铭心自问这并不是一个让会小孩子产生喜爱的娃娃,红色的线、黑色的纽扣,没由来的渗人。但这也只是个娃娃而已,无论是被人类施以祝福或是强加诅咒,其本质不过是用布料和线缝制身体、用蓬松的棉花填充起来的娃娃而已,它们的心和身体从里到外都是柔软的。

布娃娃摇摇头,自己站起来,走到紫槐的身边,看看她又看看亭子飞翘出码头的屋檐下随风波动的晴天娃娃。伸出没有五指只有一个圆尖的手,指着那个晴天娃娃,用纽扣眼睛看着紫槐。

紫槐看了看高度,问:“你想要那个娃娃?”小家伙点点头。她站起身抱着亭子的柱子,伸出手臂,虽然紫槐的身高不算矮,但手指与晴天娃娃之间还是有些距离。她为难地说:“这个高度我有些够不着呢,我抱着你拿下来吧。”

娃娃点点头。紫槐贴着亭子的围栏边,单手举起娃娃,没由来的感觉有些吃力。还好娃娃是布做,举起来坚持一会还是可以的。似乎是年岁久了,晴天娃娃的线看起来很老旧,但布娃娃的手没有力量,扯线的过程仿佛极其漫长,所幸还是拿下来了。

这个短短的过程,在紫槐看来漫长的过头了,当她放下娃娃时,直接坐倒在地上,额角沁出颗颗汗珠,喘了口气自嘲地笑笑,“真是老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个娃娃对你来说很重要吗?”紫槐倚在柱子上,缓慢地喘息着。

娃娃点点头,用柔软的脸颊蹭蹭晴天娃娃的头。它已经很老旧了,经过了太长时间的风吹雨打,只是布料和布料之间摩挲都让这个娃娃的脸颊掉下来一阵阵棉麻粉尘。

紫槐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好珍惜吧。”

她休息了一会儿,呼吸渐渐平静下来,远远就看见涂壁从河流上的桥爬过来,真是为难它了,石头总是怕水的。涂壁战战兢兢地贴在桥面上往这里移动,怕是酒吞和茨木已经醒了过来,让它过来通风报信的吧。

“我要走了,”紫槐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羽织抖了抖披在身上,“以后再见吧。”

她越过抱着晴天娃娃的小布偶,从铺满红叶的草地上沿着湖边离开,她走得匆匆忙忙,没有察觉到水中自己的倒影的黑发已经成了雪丝,这是妖力退减的信号。

同样,也没有察觉,那个布偶样的孩子怀抱着的晴天娃娃渗出枫叶似的血红色妖力,一点点注入它的主人的身体,布偶就此变成了一个女孩的模样,那双用红线缝制的黑色纽扣眼睛也变成了真正的眼睛,一双好看美艳的红色的眼睛。

这双美丽的眼睛有着纤长的睫毛,上下扇动恍若蝶翼翩飞。美丽的眼睛给她的第一个景象,就是那个穿着水蓝色衣服匆匆离去的白发人的背影。久久铭记在心。

 

紫槐牵起涂壁的手将它从水流之上的桥面解救下来,往回赶。只是走着走着,她就踉跄着倒在地上。酸软无力的感觉让她倍感不适,力量流逝的感觉清晰起来,此刻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所剩无几的妖力也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偷走了。

“没事的,只是有些累了。”紫槐拍拍因为自己的突然跌倒而变得慌慌张张的涂壁,安抚地抚摸着它的脑袋,在它的支撑下缓慢地站起身,眯起眼睛:“原来是红叶吗,真是大意了呢。难怪看着有些眼熟。真是的,年纪大了记性都差了。”

“扶我回去吧,”紫槐将半个身体都倚在涂壁的身上,笑道:“麻烦你了哦。”

 

茨木盘膝坐在草地上,一双鬼手禁锢着帚神,百无聊赖地揪着它的稻穗。可怜的小家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任他摆弄,放弃了反抗。反正心爱的稻穗还是可以插回去的。

“挚友,汝说紫槐她何时才会回来?”

酒吞抱着一坛小酒细细品味着,听他这么一问,笑了。这场会见本该茨木为主他为客,但这妖托着腮,如同孩子一般问他,倒是让酒吞觉得自己才是主人。酒吞转着酒碟子,道:“时候到了,自然就会回来。怎么,和本大爷独处,你不高兴?”

“怎么会,”茨木翻身跪倒趴在酒吞身边,帚神赶紧跑开了。他依旧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吾很高兴和挚友在一起。”

酒吞的嘴角上扬,“你知道就好。”,欣欣然喝下碟中的酒水。

 

紫槐到来时,正好是这样的一副画面,两个妖怪之间有着奇特的氛围,有些香甜,但不够浓郁,就像是糖分不够的蜜水,显得寡淡疏离。

茨木的耳朵一动,像是小犬似得回头,见她回来大声地呼唤:“紫槐,汝……”回来了,后几个字在看到她雪一样的头发后,尽数咽下,欣喜都变成了焦虑。翻身起来,三步变作两步走,快速从涂壁手中扶过虚弱的树妖。

“紫槐,汝到哪去了?”茨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又问:“汝,汝的头发怎么了?”

“去河对面的枫林转了转,有些累了就成这样了。”紫槐拍拍他的手,“不用担心,休息会儿就好了。”

茨木不放心,又问:“真的吗?”

“真的。”看他还要纠结这些事情,紫槐看向他身后的酒吞道:“茨木,你怎么不和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啊,抱歉!”

茨木看到身后站着的酒吞,有些懊恼地皱皱眉,他竟然忽略了挚友。对紫槐道,“紫槐,这就是吾的挚友,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又对酒吞道:“挚友,这是紫槐,吾的家人。”

“您好,鬼王大人。”紫槐站好,冲他微微躬身。

酒吞也礼貌性地回一句“你好”,作为大江山的鬼王,面对不熟悉的妖怪能够有这样的回应实属不易。

“抱歉,让您久等了。拜访神社似乎让我这个年迈树妖的身体吃不消,就连散步都有些辛苦,希望我的行为没有让您感到不喜。”

“无妨,有茨木和美酒的陪伴,我并不觉得无聊。”

“如此,我便放心了。”紫槐笑道:“茨木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没有谁会讨厌他。美酒能得您的青睐,作为酿酒人真是倍感荣幸。希望您能常来我们的酒肆,还有好多美酒储存在酒窖里等待被您品尝的那一天。”

酒吞目光灼灼,越过紫槐直视她身后的茨木,勾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自然。”

莫名的,紫槐有点不爽。轻轻抬起袖子,掩唇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听说茨木说您拥有无人匹敌的力量。”,她似是不相信,“是真的吗?”

酒吞还未出言说明,反倒是一直安静的茨木开了口。

“紫槐,那是真的!吾的挚友拥有可以碾压一切的实力,犹记吾幼时,紫槐汝还未赶到吾的身边。是挚友逆光而来,只在呼吸之间就呵止一支队伍,将其通通打败……”

紫槐笑笑,声音轻飘飘而又坚定,“茨木,你有没有亲自体会一下你的挚友有多强呢?”

“这个,”茨木停下了对酒吞狂热的崇拜,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酒吞看着二人的互动,没由来的觉得后背的寒气四起,尤其是紫槐的目光转向自己时。果不其然,她笑着说:“那就挑战一下好了,战斗才能更好的了解彼此,您说呢,酒吞童子大人?”

“挚友!”茨木一双眼睛更亮了,熊熊的战意混合着迷恋痴狂,让他的脸有些病态的扭曲,“吾的挚友啊!与吾来一场血与肉的战斗吧!吾想更多的了解挚友的强大!”

啧,雌性尽是些惹是生非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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