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初夏六月,虽然还没有到最热的时候,但依旧让人急躁。不过,大江山里就不一样了,那儿的夏天清凉无比,到处花红柳绿,尤其是山脚下的樱桃林,也是粉红雪白一片,和山上翠色的森林相映成趣。
紫槐说话向来算数,茨木在她的影响下也养成这一优点,留宿一夜的神乐还未睡醒就被悄悄地送回了晴明的庭院,还留下了一份昨夜宴会上她很喜欢的点心。
送完神乐,她忙忙碌碌个不停指挥骨女备好马车,她要出门,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事情,昨天和茨木约定好了,要和酒吞见个面。
三尾狐和般若抱着一坛又一坛美酒往车上装,昨晚连夜制成的糕点菜肴也摆了一盒又一盒,其他的一些东西,也陆陆续续装了不少。
昨夜喝了不少酒,茨木起得很比之以往要晚了些,迷迷瞪瞪地下楼,看见院里转来转去的紫槐一改以往的紫色华服只着一身朴素的水蓝色便衣,抓了抓头发问:“紫槐,汝在做什么?”
“起来了。”听他叫唤,紫槐放下手里正在忙打包的食盒,上前整理他的衣裳,“我在忙着准备去和你昨日说的挚友见面的事情。”
“这么早?”
“早些见面,早些相熟嘛。”也好些把你嫁出去嘛。
紫槐笑道:“快去洗漱,然后写一份信让山兔递给他。”
“好吧。”
茨木去屋里好好洗漱了一番。提笔写一份帖子,让山兔投到大江山上的宫殿里的鬼王手中。山兔拿着茨木的亲笔信与山蛙先生快速跑到宫殿把信送到。酒吞看了信后,摸摸下巴,把会见的地点定在了大江山西边的小丘上的旧神社里。那儿距离二者据地距离一样,而且很相近。
紫槐坐在车里,一路上听着驾车的茨木絮絮叨叨说着一打对有关于过去的事情,这些年一路走来经历了很多。紫槐每年都会带他去一些地方游玩,熟识一些她的老朋友。被困在那山谷多年,好多朋友已经变换了模样,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彼此之间的情谊。
茨木如今还是茨木,还未长成罗生门之鬼,还没有丢失左手。法则的规定是无力更改的,尤其是在这样一个自我构建的世界里。紫槐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使他快快长大,本源之物修改规则,倒有一定概率。
茨木啊,快点成长起来吧。
酒吞说的旧神社,有一位紫槐一直想要拜见的大人。
紫槐吩咐帚神和涂壁摆好餐宴,自己提着一个篮子,披上羽衣唤道:“茨木,你过来。好了,别再揪帚神的稻穗了。”
茨木闻言停下了捉弄帚神的手,不再去揪它的稻穗。帚神趁机躲到了涂壁身后,心疼地整理自己的稻穗。
“紫槐汝说。”
“我去山顶的神社拜拜,若是你的挚友来了,就先开宴吧,不必等我。”
“这样啊,那汝何时回来?”
“放心,不会太久的。”
酒吞收拾好自己,前来赴约。紫槐这个树妖,他曾听说过,但有关于这个妖怪的具体资料,距离的年份太久,已经模糊成一片,不可考究。现在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这个妖怪算是茨木的养母,十年前带着茨木搬到了平安京这里。这么说来,倘若想要和茨木在一起,还是要过她这一关。不知怎的,酒吞有一种想要擦亮酒葫芦,穿上自己的最好的衣服,展现出强大的实力给这个未曾见面的树妖看。平生来是第一次,酒吞有了这样新奇的感觉,就像是人类说的,女婿见到丈母娘的感觉。心中多有几分忐忑。
“挚友!”
还未见那个树妖,就看见一团柔软的白毛扑了过来。酒吞接住飞身过来的茨木,看他眼中金眸闪着光芒映着自己,忍不住欺身附唇。吻得他气喘吁吁,羞得涂壁和帚神红着脸躲到角落里。
“只有你一个?”
“不,紫槐去神社参拜了。”茨木仰着脑袋,“挚友似乎与昨日不大相同了。”
仔细打扮的样子被人发现,多多少少有点羞耻。酒吞假意咳嗽几声:“咳,是么?本大爷今日如何?”
“更加英明神武了!”
茨木的眼睛亮亮的,一张唇开开合合,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酒吞眯起眼睛,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咳,忍住。今天的任务不是这个。
“茨木,本大爷听说,你与你的养母紫槐是十年前认识的?”
“是的。”茨木点点头,拉着他坐下。“不过,紫槐并不是吾的养母,紫槐她不喜欢吾这么称呼她。挚友,汝想要知道有关于紫槐的事情?”
涂壁顶着一坛好酒送上桌来,酒吞顺手提起拍掉封泥给他与茨木二人倒满。“只是对这个妖怪有些好奇。”喝了一口,暗暗赞叹一句好酒。视之茨木双瞳,“怎么,你并不知道有关于紫槐树妖,阴姬槐母的传闻?”
茨木摇摇头,酒吞稍有咋舌,徐徐道来:“关于这个阴姬槐母的故事,本大爷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不过,有一点最为出名,就是她万人斩的名头……”
山顶的神社上贴着独目形状的符文,华贵的鸟居只剩下一半断骸,庙前的石像长满了青苔,这是一个被抛弃的神社,是神明的居所。
紫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踱步,一寸一寸地丈量这神社。落叶铺满了鹅卵石小路,折了几根树枝用发带一捆做成一个简易的扫把,慢慢地将小路上的落叶扫开,露出精致的图案,黑色鹅卵石铺成的独目。
还好,后院里的井水还没有枯竭,旁边的木桶还能用。打来的水泼在石像上,一点点用带来的刷子打扫干净。末了,石像还抖了抖,似乎是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好多年了,就连顽石都有灵性了,为何人类的心不能回转呢?
紫槐在神社里转前忙后,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把神社简单的打扫了一遍。最后,跪坐在神社的独目石像前,好好地拜了一拜,奉上准备好的贡品。
“这里已经被废弃了,为何你还要来参拜?”
来者声音温润清朗,透着淡淡的无奈和哀伤。
“只是同病相怜罢了。”
紫槐指着一旁准备好的垫子问:“您要和我聊聊吗,风神大人?”
这人的发是柔软的粉白,披着浅蓝色的羽织,上面绘有白色千鸟,显得他清瘦俊逸。羽织下的白色和服上有青绿色的叶子,和衣领上的深绿色的衣襟遥相呼应。可能唯一违和的地方就是过长的刘海和脸上手上的绷带。翠色的眸子显得平淡而温和,多多少少和紫槐有些相似。身后的龙闪烁着金焰般的双瞳,绯色的鬃毛无风自动,盘绕在主人身边,独目符文绕着龙身形成一道道环。
“要尝尝我做的点心吗?”
紫槐从供台上端下一碟垒得整整齐齐的丸子问在身边坐下的人。
一目连有些哭笑不得:“你和被供者分享贡品,是不是有些失礼?”
“总归是要吃掉的,”紫槐从篮子里拿出备好的茶水和碟子,“晾在那里岂不是太浪费了?”
抹茶色的杯子腾起阵阵白雾,模糊了二人的视野。紫槐将茶杯推到他面前:“请配着这个,我试了很多遍,这样吃最好。”
“你看起来是有备而来。”
一目连抚摸着神龙底下的脑袋,它循着香味而来,目光直直地盯着紫槐身后的篮子。
紫槐笑笑,从篮子里拿出一笼白白胖胖的兔子麻糖放在一边的案台上。神龙得了主人允许欢快地凑了上去,粗大的爪子用轻而软的力度捏起一个丢向空中,小兔子落下来被细长的龙须缠住又丢了一下,如此玩了一会儿,才吃进嘴里。
神龙这般可爱的憨态倒是让紫槐会心一笑,注视着它戏耍的模样,道:“只是想找个有共同经历的人聊聊天。”
准备的茶是新茶,有点涩的味道。但配着甜到发腻的蜜糖点心,倒是十分合适。
“相同经历?”
一目连端着温热的茶水,细细地品尝着这苦涩的茶水,心中多有思量。
温和的男子放下放到唇边的茶,平静的茶水荡起层层涟漪,隔着杯子,茶的温度传入掌心。缓缓道:“你是指什么?因为强大而被人类推为神明,在百年过后就败破独具一隅?还是在此处徘徊许久,等不会回头的人类回头?”
“都有吧。”紫槐叹息似得说。垂着脑袋,一上午的清理工作让她有些疲倦。
“你也是如此?”一目连记得这人说的‘同病相怜’、‘相同经历’。
“摸约是这样。”摸约,就是大概。这般确定又怀疑着。一目连皱眉,道:“你有执念。”。女人依旧没有抬头,浅浅地喃呢:“算也不算。”
这人似乎就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保留一丝余地,给自己留存一个后路。
“你这样不会得到好的结果。”
一目连喝下苦涩的茶,紫槐摩挲着杯子:“可我并不想要因为某个东西而放下原本被人相信的东西。”
“即便没有被相信着,只要坚持自己的内心深处的东西,总会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女人抬头笑了,“大人不是明白么?”
这下反倒是一目连不说话了,紫槐笑道:“风,应该往海去往河走,而不是拘束在这小小的山里,连院里的落叶都吹不走。”
“如果不相信你的依旧不相信,那就只要做自己就足够了。”
紫槐捏起碟里蜜糖糕点,放在他的掌心:“大人尝尝这个,可以缓解新茶的苦涩。”
甜腻的糕点入口浓郁,冲淡了口中浓烈的苦涩,清淡的薄荷在舌尖卷起一丝丝凉意,使得原本甜腻的味道都显得温和而柔滑。这是一种先苦后甜的搭配,不尝甜的腻,怎知苦的甘。
一目连的紧锁的眉头舒展开,心中豁然开朗。
“多谢。”
“您想开就好,要尝尝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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